我要评论文：周仁宇（人類學博士、書評精神科醫師）
人類為何如此殘忍？——評佛洛姆《人類破壞性的人類剖析》
佛洛姆在書的一開頭就聲明：「本書的目的在於分析惡性攻擊……」
他認為，若要理解人類的破壞剖析殘忍，就必須區分良性與惡性這兩種攻擊：前者是性的像某為了防衛與建設；後者則「毫無目的，除了滿足凶殘的個地欲望別無意義」。它們在根源與性質上都不相同。水佛洛
然後他又主張，質出主張若要理解惡性攻擊，問題就得區分本能和激情。全面器他極力強調它們是加裝「完全不同」的東西：本能來自所有動物皆有的生理需求，激情則是濾水使人類不同於其他動物的心理願望。由於人類仰賴心中的書評內在圖像去了解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因而擁有愛與破壞等激情。人類佛洛姆相信，破壞剖析惡性攻擊來自激情，性的像某與本能無關，「如果人類只有動物遠祖的本能，將會是比較平和的動物」；文明越發展，惡性攻擊越嚴重。
然而，並非所有激情都會導致惡性攻擊。於是他再把激情分為兩類：促進生命的「利生症候群」和阻礙生命的「害生症候群」。前者是當人察覺到自己的分離而試圖和他人建立連結時，所啟動的愛、團結、正義與理性等激情；後者則是當人無法獨立而用「共生」的方式與他人連結（因而只能支配別人或被別人支配）時，所啟動的施虐—受虐癖、破壞性、貪婪、自戀、亂倫等激情。
可想而知，惡性攻擊來自「害生症候群」。在此，佛洛姆再一次提出另一種區分：簡單刺激與活化刺激。面對前者，人類只能被動反應，但後者會促進人類的主動作為；前者必須不斷重覆變換以維持新鮮感，後者則可恆久地在心中閃耀。他認為「如果人民在和平時期可以像戰時一樣獲得冒險性、團結、平等與理想主義，我們也許可以斷言，要人民去打仗會非常困難」。換句話說，平時能在活化刺激下維持有創造力活動的人，根本不會想去傷害別人。因此，佛洛姆認為可以把人分為三種：1）能被活化刺激活化因而不無聊且有創造力的人，2）需要不斷變換簡單刺激才能避免無聊的人，以及3）所有正常刺激都無法令他找到創造力並實現潛能的人。
佛洛姆所描述的惡性攻擊，全都落在第三類。這些人在他們所處的環境中，找不到進一步成長的機會。為了滿足心理需求，他們採取越來越極端的手段，尋求越來越強烈的刺激：自殺、復仇、施虐、受虐、專制、臣服、亂倫、戀屍。這些人可能成為獨裁者，也可能成為獨裁者的禁衛軍或擁護者。佛洛姆以此來說明史達林和希特勒的行為，他們利用在殘忍上的成功，去填補他們在創造力上的失敗。而當這些少數的施虐狂控制了大眾的恐懼心理，急於避免危險的廣大民眾開始盲從或旁觀，一個殘忍的社會結構便會出現。
佛洛姆的論述沿著一個又一個的二元對分前進：良性攻擊／惡性攻擊；本能／激情；利生／害生；活化刺激／簡單刺激……這使得他的理論在複雜分支的眾多軸線交織下，讓人眼花撩亂。讀著讀著，會不由自主地替他緊張起來，像是看著一個人身上拿了太多東西因而隨時都可能會整個掉滿地那樣。不過，這樣的事並沒有發生，博學的佛洛姆總是能不斷舉出新的事證以及機智的分析，一直維持著流暢並且發人深省的思辯，實在令人折服。
只是，佛洛姆所做的這些分類，真的可以被分得這麼開嗎？
比起佛洛姆切成一塊一塊的分類搜索，與他同時期的英國精神分析學者溫尼考特（D. W. Winnicott. 1896~1971）的解釋就像一條清楚的山路。溫尼考特認為，人的攻擊力來自本能，只是它的發展取決於生命最初的母嬰關係。夠好的照顧者能夠透過照顧與鏡映，協助孩子理解自己的生理需求（本能）並形成心理意義（佛洛姆所說的激情）。於是孩子能找到不破壞世界的方法去展現自己的攻擊力。在此論述中，激情是本能發展的結果，而不是另外一種不同的東西。
溫尼考特認為，如果上述發展出了錯，孩子便會透過偷竊、破壞等反社會行為去尋找願意回應他的人。他認為這種攻擊行為是「希望的徵候」，是一種充滿求救訊號的溝通。但這個希望只能維持一段時間，如果一直沒有人回應，孩子就會放棄溝通，只想得到附帶的滿足感，例如金錢或快感。在極端的狀況下便會出現惡性攻擊。因此，良性與惡性攻擊同屬一個發展過程的不同階段，並非毫無關聯的兩種類別。
由於溫尼考特採取發展理論的連續觀點，因而理所當然地主張要從源頭解決問題。他的建議很簡單：提供母嬰關係良好的環境，因為那決定人能否以不毀壞社會的方式展現本能（攻擊）。
而佛洛姆的分類使他給出幾乎相反的答案。就像是某個地方水質出了問題，溫尼考特說要從水源地的改善著手，而佛洛姆則主張全面加裝濾水器。他認為外在社會的主流態度才是關鍵，「如果一個社會是以希望和愛做為主流態度，則儘管個別家庭的情況還是欠佳，嚴重憂鬱性無聊的個案還是會少見一些，也較不強烈一些。」因此，他想要了解人口中有多少比例的人以害生／愛生為主要傾向，以及「兩者所分布的年齡、性別、教育、階級、職業、和地理位置……」用以了解「人類心理能量的強度與方向」，並「藉此防止某些讓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他並沒有說要如何才能做到「藉此防止」，這使得他從終端控制去改造社會的呼籲顯得有點牽強。
不過，佛洛姆在《人類破壞性的剖析》中，一再地提出精采的案例，試圖把分類的各個圖塊連在一起。這使得本書在無數的段落與轉折中，充滿了好看，引人入勝，並且值得深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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