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川端康成《淺草紅團》導讀:當代淺草懷舊旅行指南,日本現代主義與「新感覺派」的實踐文本

  发布时间:2024-05-17 10:53:39   作者:玩站小弟   我要评论
文:張文薰台灣大學台文所副教授兼所長)【導讀】淺草——虛無而絢爛的世界如果是從〈伊豆的舞孃〉、《雪國》熟悉川端康成的讀者,翻開《淺草紅團》必然會感到困惑:我到底看了什麼?首先,「紅團」是一個偶像團體嗎 。

文:張文薰(台灣大學台文所副教授兼所長)

【導讀】淺草——虛無而絢爛的小說現代世界

如果是從〈伊豆的舞孃〉、《雪國》熟悉川端康成的川端讀者,翻開《淺草紅團》必然會感到困惑:我到底看了什麼?

首先,康成「紅團」是淺草淺草一個偶像團體嗎?站C位的是俏皮的弓子、嬌媚的紅團懷舊春子、還是導讀當代帶著憂鬱眼神的明哥兒?一天到晚在淺草大街小巷漫步的「我」又是誰?為偶像魂牽夢縈的粉絲,還是旅行掌握一切的總製作?

〈伊豆的舞孃〉是旅行戀情、《古都》是指南主義雙胞胎身世交錯、《雪國》有中年作家的日本不倫戀,《淺草紅團》卻很難一言簡述故事線。與新敍事者「我」明明帶有具體目的感覺來到淺草——〈淺草紅團〉要為紅團成員撰寫劇本、〈淺草祭〉想考察稚兒裝束——但之後的實踐敍事走向、「我」的文本足跡與感受,卻都與這個目的小說現代沒有關聯,一再分歧出叉,川端小說最後也沒有交代這個目的是否達標。

難怪文學評論家前田愛會以「打翻的玩具箱」來形容混亂、缺乏頭緒的初閱讀感受,不過更重要的是,這個看似孩童無心失手或搗蛋的行為,是川端康成刻意為之。一個在十五歲之前就失去所有親人的靑年,不斷藉著在紙上營造的小說世界、在現實的環境中重建孩童時代,試圖藉由發現「童心」來喚起人性的善與美。然後又在下一個瞬間,破壞、捨棄、翻桌顚倒已擁有的安穩靜好。孩童也是人,童心不是未沾染世俗的人性,童心就是人性。

川端康成筆下的少女,正是描寫這種時而純眞無瑕、卻又反覆無常的心靈狀態的具現。谷崎潤一郎筆下的少女春琴、Naomi也令人印象深刻,不過川端康成的少女總是晶瑩剔透卻又脆弱堪憐,即便使壞也讓人心疼。〈伊豆的舞孃〉裡純眞無邪的舞孃小薰,《雪國》裡深情堅忍的駒子與葉子;還有《初戀小說》集中被反覆增寫的初戀對象,這名訂婚後一個月隨即反悔的負心少女原名伊藤初代、暱稱千代,從僅存的老照片中都可以看出她蒼白的容顏輪廓精緻秀美,孤兒般的身世與川端康成相仿,楚楚可憐。談吐大方、性格直快的她卻在川端康成開心準備婚後新居的同時,突然以「非常之事」寥寥數語交代悔婚。原本已描繪讓對方在與自己結婚後,過上「孩童般的生活」的美夢,對方卻連分手、毀婚的理由都不說。

這次背叛成為川端康成追尋終身的謎題,百思不解的他甚至從神祕的命理找答案,歸咎以「千代」為名的人與自己犯沖、或生於「丙午年」的女孩性格特異,來解釋那「美麗、好勝、倔強、好鬥、機靈、花心、三心二意、敏感、尖銳、活潑、自由、新鮮」的衝突矛盾女性,心裡卻始終無法放下。作家只能用他最為擅長的文字來探討心靈之謎,這個為川端康成人生帶來巨大挫折的對象,在《初戀小說》中宛如觀音般化身為千代、三千子、稚枝子、希沙子、加代子,還有弓子。

同名少女弓子也是〈淺草紅團〉的主角、是〈淺草祭〉中「我」心心念念卻未曾現身的故人。少女可以拯救孤單的靈魂,也可以飛蛾撲火般毀棄人生的甜美,從鏡面光潔的靈魂表層割出裂縫,讓藝術家開出罪惡之花蕾。一個具決定性意義的差異是,川端康成是在東京的咖啡店認識千代,而不是在故鄉大阪鄉下、或是伊豆、新瀉的山間。〈伊豆的舞孃〉、《雪國》分別在瑩潤的半島山徑、以及埋卻此身無覓處的漫天雪地中,閃現背負沉重身世的少女身姿。

終將墜入惘惘紅塵的少女,面對冷涼如水的命運,卻仍無私地分享善意與天眞,使主角與讀者在人生徒然與世道艱難的現實中,獲得一絲前進的力量。弓子在《淺草紅團》中,扮演這個牽引讀者心魂的角色,其身世與容顏一樣令人憐惜;但當背景從靑山雪夜的自然換成了高樓入雲、鐵道穿地的鋼筋水泥都市,觀看少女的眼神、烘托反覆神祕個性的環境,勢必有所不同。

同樣是東京都會的主要街區,銀座、新宿都比不上淺草,一處最適合孕育惡之華的地方。除了本書中的〈淺草紅團〉、〈淺草祭〉之外,川端康成的「淺草文」系列還包括〈淺草的姊妹〉、〈淺草的九官鳥〉等共七篇。創作時代與主題,大約都接續在〈伊豆的舞孃〉之後,而在《雪國》之前。「淺草文」系列中時期最早的是一九三○年四月的〈水族館的舞孃〉,最後一篇是未完成的〈淺草祭〉。

順帶一提,〈淺草祭〉從一九三四年九月開始分六回連載,過程中屢次因敗壞風俗而遭受刪除段落的懲罰。時至今日,被川端康成自棄為「拙劣的舊作」(〈淺草祭〉序,頁一五)的〈淺草紅團〉,卻是與《古都》、《千羽鶴》等並列的傳世名作。有趣的是,雖然後來只有〈淺草紅團〉與續篇〈淺草祭〉多次再版,但「淺草文」系列中的「水族館」、「姊妹」、「九官鳥」等意象,卻都在〈淺草紅團〉與續篇扮演重要角色,成為「淺草」這個世界的重要元素。

雖然是續篇,但讀者不妨以推理小說的方式,從事件已經發生的〈淺草祭〉讀起。藝術成就不若〈淺草紅團〉的〈淺草祭〉有相對明晰的結構,故事重心從辻本到白井、村木兩對男女、阿春(就是紅團的春子)、再回到辻本與其同居女性(可能就是弓子),宛如戲劇換幕般的結構,其中糾葛不淸的人際關係圖,可幫助讀者回頭理解換幕更為迅速、場景更為細碎交雜的〈淺草紅團〉。

人物彼此之間交疊關聯,時而對立時而相繫,情緒的高昂沉落、情感的好惡都會依位置與立場的變換,而轉瞬變化。不在其間的人絕難理解:弓子的姊姊在關東大地震那天發瘋,是因為被赤木拋棄或是性侵?為姊姊報仇的弓子設計毒殺赤木之前,對其訴情是為了引君入甕或是求愛?弓子對於發瘋而必須時時照顧的姊姊,有沒有一點怨恨?弓子扮作明哥兒是為了什麼?春子心儀的是明哥兒還是弓子?還有,追究這些答案,眞的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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